Kalon Kakon

东风不语江南事。

【俏温】寂静

俏如来正在被追杀。

对此他习以为常,熟练地拖着一身伤口在小树林中急急而奔。但鲜血流失,杀声迫近,意识也随之缓缓向天灵盖浮起,仿佛随时要破开头骨离他而去。他凭借在无数次危机中磨砺出的毅力迈动双腿,哪怕此时已经快要感受不到它们的存在。

景物变换,他早已经失去了前行的方向,兜兜转转间,从黛山与碧树的影子里钻出一座挺峭的高楼。俏如来染血的唇终于短暂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微笑,朝着那一道缓步而出的蓝色倒了下去。

他留在还珠楼养伤,十来天的时间里都只能躺在床上一动不动。

但除了最开始为他治疗以外,神蛊温皇再没有来看他,神蛊温皇很忙——忙着睡觉、看书、晒太阳。

凤蝶也很少出现,她要为温皇铺床、拿书、搬躺椅。

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些不尽相同的陌生面孔为俏如来送饭或者换药,好像是这时候若正巧哪个下人有空,就顺手过来照料他一下,偶尔脸上还带点不耐烦的神色,一点都没有把俏如来当做什么需要悉心对待的客人。

俏如来并没有任何不满。

他想起自己还在寺中修行的时候,风寒发烧,主持或长老自然没空,只有几个更晚入门的小沙弥照料他。十岁出头的孩子,入了空门也不会有太好的耐性去守在病人床边,彼时的俏如来喝过药,一个人躺在床上,听着小沙弥们在门外洒扫、玩闹或比划招式的声音,笑声一阵一阵传进来,额头发烫,心却静谧安宁。

他在还珠楼里感受到一种久违的平常、正常与如常,仿佛此时此刻自己不再是史艳文之子和墨家钜子,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小和尚,门外没有即将倾颓的世界,只有半本还等着他参悟的经书。

神蛊温皇调制的伤药功效不俗,俏如来终究还是一天天地好了起来。

这一日,他终于能够走出房间。阳光洒下来,院子里盛开着红色的花,似乎是洛神花,却更大更艳,如同凝固的火焰,俏如来猜想或许是温皇对其进行了什么自己最好不要去细究的改动。

他慢慢在院子中央唯一的石凳上坐下来,闭上眼睛,听风吹过花瓣的声音。

然后是脚步声靠近。

俏如来睁眼,看见神蛊温皇终于舍得挪动尊躯大驾光临。

俏如来下意识想要站起来行礼,温皇摆摆手拒绝了,拎起俏如来的手腕把脉,他的手指比俏如来这个伤员还要凉三分,指腹带茧,轻巧地按在俏如来腕间。“恢复得不错。”温皇简单点评了一句,压根没有问俏如来究竟是遇见了怎样的困难,他只是伸出一根食指,轻点了一下年轻人的脑门,“好歹也是武承宫本总司,怎能伤到如此地步。”

这动作出乎俏如来的意料。

他头上裹着绷带,头发因要缝合伤口而剪秃了两块,又有一撮朝上支棱,一点看不出所谓“俏”字,反而直往外冒傻气,现在表情怔愣着,落在神蛊温皇眼里就更是傻得不行了。

而这话同样出乎俏如来的意料。

必要的时候,温皇的言辞可以讨任何人喜欢,但有时又实在惹人生厌。宫本师尊的脸在俏如来脑中一闪而过,他突然惊觉,原来曾经那段似乎天翻地覆的故事,已经那么、那么久远了,他被逼迫着向前奔跑,也有那么那么漫长的时间了。

他垂下了眼帘,低声说:“俏如来一向比不上师尊。”他并没有说是哪一位师尊。

一段被阳光稀释的沉默过后,他听见温皇极轻极轻地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去,只看见那张不曾被岁月侵蚀分毫的脸上,显露出某种超乎寻常的怜悯与宽容。

他抬起双臂,温柔地将俏如来的脑袋揽到自己胸前,慢慢抚摸了一下他的发顶。

“失败就失败了吧,九界并不差这一次毁灭,何需在意。”

——这并不是俏如来想要与需要听到的话。

但这样很好。俏如来闭上眼,如此想道。

评论(6)

热度(41)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