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alon Kakon

东风不语江南事。

【狼温】金鱼

神蛊温皇若不是那么聪明,大概反而会更好。

这个念头生出时,千雪孤鸣窝在闲云斋柔软的床榻里,夏夜的蝉鸣乘着风一路荡漾进来,携着药草微苦的气息。神蛊温皇靠在他肩头睡着了,蛇的身子被狼捂热,千雪将掌心搭在他腰际,相贴的皮肤间闷出一点点潮湿的汗意。

他当然不是对好友的优秀有什么意见。

他只是意识到,或许神蛊温皇真的很寂寞。

 

数年间,狼主风尘仆仆地在苗王宫与神蛊峰之间往返,每次来迎接他的凤蝶已经从腰那么高的一小点儿出落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温皇亲自相迎的次数却少之又少。

千雪解下披风,接过凤蝶递来的茶一口闷干,问了问义女习武识字的近况,有没有吃好玩好,要不要添些衣裳首饰,最后才会说:“温仔人嘞?”

起初回答的种类多一些,有时是练剑,有时是制蛊、看书、睡觉。

等到剑术已不能靠单纯的重复练习再有进境,新蛊也只剩下几种实在有伤天和的被千雪勒令停止,凤蝶的答话就变成了看书或者睡觉。

现在,凤蝶只会无奈地向他告状:“主人又看书看睡着啦。”

千雪只有挠一挠头,嘀咕:“靠北,怎么变得和我一样。”

而后狼主轻手轻脚地摸进后院,从温皇指间抽出那卷被松松握着的书丢到一边,再去解他头上繁复的发饰。温皇被扰得微微醒来,眼也不睁,含糊唤一句:“好友……?”千雪摸摸他的额头,小声道:“没事,你睏吧。”

但次数多了,眼见温皇就要与他的躺椅相亲相爱共度余生,千雪不得不做那拆人姻缘的恶人,强行将温皇拖起来叫他动一动。动着动着,这条蛇将尾巴一甩,圈上人的腰,信子嘶嘶地吐在千雪颈边。狼便用利齿钳住他的七寸,有力的四肢按牢了蛇凉滑的身躯,将每一块玉似的鳞片都翻来覆去研究个透彻。

到头来还是倒进床里困眠,但好赖算是运动过了,千雪志得意满地点一点头,觉得自己在改造这条懒蛇的道路上又前进了一大步,遂心满意足地搂着人一同醉倒在红罗帐当中。

 

他当然也会问:“温仔啊,你还说自己是读书人,安怎也看书看到困哦。”

温皇打个哈欠,指使千雪为自己泡茶,递到手里了又尽职尽责坐在一旁打扇,在习习微风里半合着眼答:“书吃透了,自然无有趣味。”

千雪捞过丢在旁边近乎全新的书册,怀疑地斜着眼看他:“这就吃透了?”他随手翻开一页,捡了半句念出来,温皇便流利地接下去,背完了,仔仔细细解释一通,又问千雪记住没有,若答没有,他还要重复一遍。

千雪痛苦地抱头,再好听的声音,组成这些长篇大论时在他听来都是折磨。他一边讨饶,一边凑上去堵住温皇的嘴。

被松开时,那对柔软的唇已经变得水润殷红,千雪忍不住再啾啾两口,手指轻柔理着他的发丝,哄道:“不要紧,回头我将宫里藏书给你偷几本出来,保你看不懂。”

温皇似笑非笑地斜睨他:“到时候苗王问罪,可不要将我供出来。”等千雪将书送来,他捏着一个纸角横看竖看,满面狐疑道:“好友,这莫不是你自己胡编来诌我的吧?”

千雪气得一蹦三尺高,真跟狼似的要龇牙咬人,放话就让这懒鬼睡死在神蛊峰上了事。但不出半月,狼主大人就全然忘记自己曾经说过什么,屡教不改地投身入蛇的巢穴中去。

然而无论是古老的珍奇孤本还是时兴的志怪小说,千雪一摞摞辛辛苦苦背上山,效果却不尽如人意。温皇兴头上来了,认真研究几天,颇有废寝忘食的意思,可过上一阵,又将书一丢,歪在院子里打盹。狼主不得不承认,或许人与人的智力之间就是存在这样大的差距。

 

而一个人太聪明了,就难免寂寞。

如果他不是那么聪明,也不至于在一个过早的年纪就抵达了大多数人所不能及的顶峰,继而被迫或主动地从俗世中脱离开去。就好像人没办法长久地投身于一群金鱼的生活中,神蛊温皇以一种高远疏离的姿态看向山下碌碌众生,偶尔伸手下去,撩起圈圈水花,看着鱼群惊惶四散,又收回手来,依然沉寂地对着空山冷月。

可他的眼中却既没有山也没有月,自然更没有金鱼。

千雪总是不明白他在看哪里。

他进不去温皇的视野,便只能始终注视着他,仿佛只要竭尽全力,这目光就能凝固成一根风筝线,让这家伙不至于飞落进某个无边的黑洞里。

于是在每一个春阳秋风,夏雨冬雪的日子里,他攀上这座高峭的山峰,穿过层层阵法与毒瘴,去找一个打着瞌睡等待他的人,推一推对方的肩膀,说:“喂,温仔,醒来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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